
风吹草低见牛羊

科考人员查看地图

耗牛母子

水从草下的土壤中渗出

质朴的藏族女童

高原雄鹰

当曲源头
□记者 高立洪 文/图
挺进当曲源头,穿越查旦湿地
到了海拔4900米的“当曲4”,大家的身体也达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。然而,在支流多朝能,我竟忘记了头疼,喘息着走到河边,走进沼泽湿地,用镜头记录着这里的一切。
21日早上7点,经历了一夜“折腾”的科考队员,都按时起了床。虚弱的大家缓缓走路,打个照面,也不说话,只是相互微笑,就算问好了。
查旦的早上,天有些冷,人们都穿上了棉衣。住所之外,3个勤快的女人正弯着腰,仔细地找寻着地上的牦牛粪便,然后用手捧起来,放进一辆推车中,送到不远处,摊开晾晒。昨夜,牦牛被集中赶到这里过夜,今天一大早,牦牛又被赶去吃草去了,留下了牦牛粪便。3个女人劳作时,一个女童,流着鼻涕,紧随年轻妈妈的身后,寸步不离。
江源地区,海拔很高,许多地方不见树木,只有草地。因此,在牧民家中,牛粪就成为一种极好的燃料,成为生活中的必需品。面对相机镜头,她们善意微笑,大方干活。这就是她们每日的劳作和生活,原始,却低碳、绿色。她们以此为荣,并因此而生活充实。出发前,我取出随身携带的费列罗,送给女童。她怯生生地伸出小手,接过了这钟或许她此前未曾吃过的甜物,目送着我们上车离去。
今天,我们要深入当曲源头考察。从地图上看,驻地离源头并不远,但要上源头,就要上高山,下河谷,穿湿地,过河流,穿过大片无人区。而江源多变的天气,又会给科考带来无法预知的困难。
唐古拉山脉孕育了沱沱河和当曲。沱沱河发源于姜根迪如冰川,全长346公里,为长江正源。而当曲发源于唐古拉山脉东段山麓、青藏高原最大的一片沼泽,这片沼泽是长江源头降水量最多的区域。得到丰富水源补给的当曲,得以成为长江三大源流中水量最大的河流,水量竟是沱沱河的数倍。2012年,我曾去沱沱河和长江北源楚玛尔河,三河对比之下,情形大抵如此。
在湿地内的简易土路上,车摇晃着缓慢前行。车窗外,除了水泊,就是草地,没有一点裸露的土地。而草地亦是花海,漂亮的小花,长在草地中间,映入眼帘,不仅带给人以美感,而且舒缓了人们疲劳的身心。
穿过湿地,我们沿着路,下坡上坡。这里水多,即便在山坡上,也是一汪一汪的水,被草地包围着,形成一个个形状各异的水泊。见此,我不由得想起了云南哈尼梯田,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,只不过,哈尼梯田是人类改造自然的产物,这里却是大自然的神奇造化。这些坡地上沼泽湿地里的水,或地面相通,或地下相连,或汇入小溪,或存于水泊。
车队继续前进。一会儿穿过一片干燥、平坦、满是砂石的路面,上下颠簸,左右摇晃;一会儿走进小河,在河水流淌的河道里前行,把清清的河水搅得浑黄;一会儿又横穿小河,溅起水浪后,走上河岸,经过白塔和经幡;一会儿又经过一段湿滑陡峻的山坡,司机师傅下车给轮胎加上助力装置,在呜呜的马达声中,牛头车碾过渗着水的泥土,奋力地前行,爬上了一座海拔4950米的山坡。
达英告诉我们,牧民称这座山为昂哇吉,是当地18座宝山中的一座。让科考队员兴奋的是,站在这座山上,可以看到长江与怒江的分水岭——唐古拉山脉,长江与澜沧江的分水岭——安纳贡日山。
下山,留下大部人马在“当曲3”科考,我们向“当曲4”挺进。“当曲4”海拔4900米,位于杂多县结多乡,距离当曲源头已不足10公里。前面已不见了路,队员们的身体也达到了极限。在支流多朝能河边,队长郭熙灵一边取水样,一边与达英探讨当曲源头的一些问题。置身其间,我竟忘记了头疼,喘息着走到河边,走进沼泽湿地,用镜头记录着这里的一切。
这里就是人间仙境!
正值下午1点半,太阳却没有往日那般灿烂,天上厚重的云遮住了太阳的光辉,也仿佛要把整块湿地罩住;不远处,唐古拉山上残雪依然可见;河流在沼泽低处流淌,时而露出草地,时而不知去向,却又在不远处露出白色水面,在草地上观河,目光所及,只是几块明亮的水面;河道之外,便是平坦的沼泽地,除了大片草地外,还有一个个水泊,大小不一,形状各异,如一面面镜子,镶嵌在草原上;在这静谧之处,牦牛有的安静地吃草,有的趴在草地上享受午后的时光;沼泽连接着起伏山丘,在山丘脚下,就是牧民的帐篷。
走在长江源头的这片湿地里,就如行走于梅花桩上,脚踏在水泊边的草上,保持好平衡,即便在沼泽深处,也无任何问题;即便不小心滑入水中,也无任何危险,水就是浅浅的一湾,只是水有些许寒凉罢了。
走出水泊密布的沼泽,来到一块地势略高的地方,我和达英将相机对准了一对卧地相依的牦牛母子。有意思的是,我们靠近一步,母亲便起身带着孩子远离一步,而孩子则往母亲身后躲藏,与我们捉起了迷藏。在当曲源头,我与牦牛捉起迷藏,实在太有趣了。
这次实地考察,让我们目睹了多能朝与且曲汇合情况。两条支流在这里交汇后,形成当曲。通过比照卫星图,观测两条支流的水量,我们验证了之前科考得出的一些新结论。
这次科考队,创造了水利科研人员当曲源头科考的历史。对于我而言,此次能到达距离源头不到10公里的沼泽湿地,能在海拔4900米的地方,能在身体虚弱、头疼咳嗽情况下,在湿地中穿行,坚持工作1个多小时,可以说,也挑战了自我,创造了自己的历史纪录。
带着发现,带着兴奋之情,也带着头痛的感觉,我们要赶回查旦乡驻地。具有探险精神的科考队员们,没有走回头路,而是沿着当曲,穿越没有任何道路的查旦湿地核心区。
两辆车组成的小车队,穿过当曲,在当曲河边的一户牧民家停留。牧民家的黑色毡房就搭在草地上,房前有一辆白色吉普车,一根绳子上晒着衣物,地上晾着做好的奶干,生活原始而自在。这家的男主人年龄不大,却已是6个孩子的父亲了,除了最大的孩子在杂多县城读书外,其他5个孩子都在父母身边。见了我们,孩子们好奇地看着我们,露出了害羞的神情。待我们告别这家牧民时,一家人将头伸出帐篷,向我们道别。没有话语却胜过千言万语,她们脸上纯洁的微笑,让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,感到了温暖。
告别牧民,我们跨越当曲,沿河前行。前面依旧没有路,只有湿地。两辆越野车,三过当曲河支流,在河边被陷泥潭,在山坡上颠簸前行,在沼泽地上碾出泥路,从旱獭家旁经过,在鹰巡视的草地辗转。这一行,在让我们感到紧张刺激的同时,更让我们领略了河流之美、湿地之美,感受到了保护这块湿地的重要性。
在即将走出无路的湿地、走上简易土路前,两辆车停下来,在一番紧张的跋涉后,司机已经有些累了;队员们也下了车,躺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干草地上,回味着刚刚经历的一切,稍稍平复一下紧张激动的心情。
随后得知,夏吾多杰如此安排,是颇有些用意的。作为一名康巴汉子,作为一名资深高山向导,他对此次科考探险,对保护江源这块土地,有着更多期盼:“长江源头的查旦湿地这么美,对长江这么重要,却没有被国家纳入保护范围,希望国家有关部门,尽快将查旦湿地列入保护区,以保护好长江源头这块美丽的湿地。”
到尕纳松多看扎曲支流泾渭分明
路上,我们第一次近观了兀立山头的鹰,也看到一些牦牛在山峁上走动,寻找着青草,看到牧民赶牦牛过河的场景,看到藏族小同学冒雨赶路的情形。路上的一切,与在长江流域的所见有很大不同。这一幕幕场景,出乎我对澜沧江源头的意料,兴奋淹没了高原缺氧给身体带来的不适
7月22日早上,带着对查旦刻骨铭心的记忆,带着心中对澜沧江源的无限向往,我们向莫云乡、向扎那曲进发。
2012年,我参加了长江科学院江源科考,对澜沧江源头扎曲并不陌生。此次,要考察扎曲上游的两条河流——扎那曲和扎阿曲,意味着我们又向澜沧江源头迈近了一步。走过一座海拔4970米的山之后,科考队员告别长江流域,再次来到澜沧江流域。
简易路坑坑洼洼,却好于当曲的路。往北行进50公里,车队停下来,科考队员进行科考。这里海拔4504米,下面就是扎那曲。一眼望去,河面宽阔,水流分为几股,靠近山坡的河岸,崩塌严重;河水浑浊,水量不大,一群黑色牦牛刚刚穿过河流,爬上河岸,穿过公路,到山坡上吃草——让人想起了东非野生动物大迁徙中角马过河的画面。河对岸是一片绿色草地,草地延伸至山坡,山坡下就是莫云乡驻地帮固行达。距县城102公里。当年,西方探险家考察扎那曲,就住在河对岸的莫云乡政府所在地。
天刚下过雨,地面湿滑。山坡上可见一些细小的冲沟,小股水流正流到扎那曲中;靠近山坡一侧的道路旁,一些草皮已滑塌下来,形成了一个自然剖面,可见草的根系。水从草下的土壤中渗出,形成小溪流。透过这个剖面,草地蓄水保土、涵养水源的作用,一览无余。从大处说,在江源地区,草是生物链中的生产者,是生态系统最重要的组成部分,在维系江源生态系统健康方面,草无疑具有主导作用,因此,保护草原,怎么强调也不过分。
考察结束后,车队通过一座大桥,来到河流右岸,一路往东北行进,领略了扎那曲流域山水的不同。沿途,山峁起伏,似黄土高原梁峁区。山峁是红色的,一些山峁上,草长得稀稀落落;一些山峁竟光秃秃的,寸草不生。山峁上冲沟发育,沟谷滩地里泥沙大量淤积。沿途大小河流,河水皆近乎红色,十分浑浊。沿途少见牦牛,大概与山大草地少、水土流失有些关联。
路上,我们第一次近观了兀立山头的鹰,也看到一些牦牛在山峁上走动,寻找着青草,看到牧民赶牦牛过河的场景,看到藏族小同学冒雨赶路的情形。路上的一切,与在长江流域的所见有很大不同。这一幕一幕的场景,出乎我对澜沧江源头的意料,兴奋淹没了高原缺氧给身体带来的不适。
路过莫云乡结绕村,车队一路向东,奔向扎那曲与扎阿曲汇合的尕纳松多。途中,在一个山腰上,车队再次停留。站在山上,我们不仅目睹了峡谷中的扎那曲,还发现了山坡上的泉眼。水流从泉眼中冒出来,流到深谷中的扎那曲。日久天长,泉水流过的山坡上,积淀下了水中的物质,在岩石上形成了一片黄色的覆盖层,可谓奇观。
扎那曲,藏语意为“红色的河”;扎阿曲,则是 “白色的河”。此前,对扎那曲这条红色的河流,我已经领略。在此,我又目睹了扎阿曲河水的颜色——白色。两条河汇合前,可谓泾渭分明。汇合后,红色遮盖了白色,扎曲河水由此成了红色。此后,扎曲向东南流去。
扎阿曲位于杂多县扎青乡境内,是澜沧江正源;至于源头,一说为吉富山,一说为拉赛贡玛,而两个源头仅一山之隔,相距6公里左右。
在扎阿曲岸边的草原上,矗立着一座白塔,附近是经幡和玛尼石。这让尕纳松多,让流淌的扎阿曲,多少充满了一些文化味道和宗教气息。
丹玛·达英告诉我,澜沧江有一个文化源,同样位于扎阿曲上,源头为“扎西乞瓦”。藏语“扎西乞瓦”,意为“吉祥如意的泉水”,这处泉眼形成了一个面积百余平方米的湖泊。相传,五世达赖喇嘛时代,杂多藏族部落邀请达赖到杂多,寻找扎曲河源头,后来五世达赖喇嘛确定“扎西乞瓦”泉眼为扎曲河源头。
队员们对扎阿曲和扎曲进行观测、取样,立碑纪念,完成科考任务。在杂多的科考,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句号。在杂多县城晚餐时,丹玛·达英用《格萨尔王》的说唱方式,为我们现场说唱了一段此次江源科考的经历和收获。他在说唱中,梳理了科考队员此行经过的高山大河,祝贺科考取得圆满成功,希望下次再来江源。听了现场说唱,队员们都非常感动。
7月23日,我们前往囊谦香达,再观扎曲,又看澜沧江;回返玉树,再遇巴塘河,又穿结古镇。24日,经过黄河源头,领略星星海和鄂陵湖之美,感受源头黄河清澈与柔美,带着不舍,离开三江源。但,江源之行,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。
来源:中国水利报 2015年3月26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