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全国工程设计大师、长江委设计院原总工徐麟祥
各位领导、同志们:
我叫徐麟祥,是长江水利委员会设计院原总工程师、中国工程设计大师,今年72 周岁。
2008年5月12日下午,我们正在开会讨论三峡升船机的结构抗震问题,突然感到心胸有点难受,接着看到高楼上有很多人往下跑。地震了!晚上,在电视上看到了有关四川汶川地震的新闻,出于职业的敏感,我马上想到都江堰、紫坪铺大坝会不会有问题,地震灾区的水库是否会受到影响,对当地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会不会造成进一步的危害?晚上11点左右,设计院总工杨启贵来电话,问我最近身体怎样,我说还可以吧!他就说紫坪铺要开个会,水利部矫勇副部长、刘宁总工等已上飞机赶赴紫坪铺,要委里派人。听到这里,我说只要需要我就去!老伴得知我要去灾区,很平静地说那你就去吧!第二天一早,她为我匆匆准备衣服,提了一个小包,这是我出差行装最简单的一次。
紫坪铺水利枢纽工程我没有去过,据参加安全鉴定的同志介绍,该工程是按抗8度地震设计又是混凝土面板堆石坝,且施工质量较好,估计不会有大的问题,也就是几天时间就可以回来了。没想到,这一去就是33天,是我有生以来出差时间最长的一次,也是我终生难忘的33个日日夜夜。
成都机场由于受到地震破坏而被迫关闭,我们只好绕道重庆,途中接到通知,直接到绵阳,有几个堰塞湖出现险情,在所有灾区市县中,绵阳震损水库最多,情况最危急。5月13号傍晚辗转抵达绵阳,我看到到处是彩条布、塑料布搭起来的帐蓬,人们全在广场上,外面下着大雨,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激情和强烈的渴望,尽我的微薄之力为灾区人民做点事,是我的愿望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。
晚上没地方吃饭,就到水利厅一位同志的亲戚家吃的。许多酒店、宾馆因为地震暂停营业,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酒店,接待人员说:"你们要是不怕,就在大厅里打地铺吧。"我笑了年轻时在荒山野岭都睡过,这有什么可怕的!?屋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,我服下降压药和安眠药就沉沉的睡了。半夜时分,很多人都穿过酒店大堂往外跑,我意识到是发生余震了。就这样,在喧闹、余震和房子的摇晃中,我们度过了在灾区的第一个不眠之夜。
抵达灾区的前几天,我们先是乘着夜色查看了绵阳市郊的沉抗水库,向有关部门提出了在采取工程措施修复裂缝的同时,应保留一定蓄水量,做为绵阳市备用水源的建议。到安县、江油市、游仙区等区县十多座有溃坝险情水库开展排险工作。建议将水库继续放空,加强现场观测,监督水库运行情况,并制定水库下游影响人口的紧急转移预案。由于应急处理及时,没有发生一起溃坝死伤事件。
唐家山堰塞湖,是由于地震造成的山体滑坡而把四川涪江的支流通口河堵塞而成,堰体高度为82~124米,体积为2037万立方米,蓄水后库容将达到3亿多立方米,这是顶在绵阳市人民头上的一盆水,万一发生溃决造成的灾害那真是难以想象。
但当时对于唐家山堰塞湖的基本情况一无所知,如何开展应急抢险心中无数。
15日蔡其华主任赶赴绵阳,参与水利抗震救灾前方指挥工作。当时,她考虑我年龄较大,要我回汉,并嘱咐订飞机票。16日,水利组要了一架直升机飞唐家山,大家考虑到我的身体,不让我上机前往。我就去了紫坪铺了解情况,紫坪铺没有问题,但见到昔日热闹的都江堰市一片瓦砾,到处帐蓬,二王庙及一些景点均遭破坏,心情十分沉重,难以言表。晚上,我们观看从飞机上拍的录像带,又听取了察看人员的介绍,研究除险方案。我在思考,如此大的体积,从飞机上看是难以看清楚,堰塞坝是土石结构,这么大体积的湖坝,一时还不会漫顶,也就是说还不会在几天内突然溃决,讨论中我说出了这个看法。这一基本的判断,缓解了大家之忧。事实证明与后来的实地查勘,堰塞体主要由基岩挤压或解体形成的碎裂岩、残坡积碎石土和库区沉积的含泥粉细砂组成,具有一定的稳定性的结论吻合。
18日,预订回武汉的机票到手了,蔡主任问我身体怎样,我说这次体检没有什么,但高血压等老毛病还是有的,吃点药也能控制住。她就说一起去指挥部开会。我欣然答应,也没来得及告诉家人,女儿给我打电话,还以为我到家了,听说我还在四川,全家人也只说了一句话:注意安全,按时吃药。今年是我的本命年,作为终生从事水利事业的一个老水利人,当3亿立方米水威胁着百万人的生命安全时,我也应该留下,运用我多年的治江实践中积累的经验,为灾区人民再不经受第二次灾难而尽一点绵薄之力。
5月22号晚上,温总理在听取汇报后提出了处理唐家山堰塞湖问题的原则。给我们制定唐家山除险方案明确了方向。科学的方案是解除险情的基础。前方的专家彻夜未眠,后方的人员通宵达旦,经过前后方、上百人紧张的反复计算、设计、比选,5月23日晚,我们终于完成了唐家山堰塞湖应急处置方案。那就是--利用堰塞体右岸低洼处地形地质条件来开渠引流,降低湖内蓄水位,利用自然落差的水流挟带能力造成溯源冲刷,形成泄水渠方案。
可能会有人问,为什么不早点开挖?挖大一点?挖深一点?这里本来就是深山峡谷,地震后交通中断,曾组织"敢死队"进行查勘也多次被阻,无功而回。只有直升机能去又无停机坪,修了停机坪又受天气影响无法降落。大型设备无法调入。由于这些客观因素,是不能达到人们想像的要求的。
按照安排,我们主要采用机械开挖泄流渠降低水位、解除危险的方案。23号、24号主要是调挖掘机、推土机等工程机械进场,由解放军负责。当时,空中是唯一的运输通道。但是那两天天气一直不好,直到25号上午,一台设备都没能运进去,堰塞湖水位还在继续上涨,唐家山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岛,形势异常严峻。根据指挥部要求,我们根据新情况新变化修正除险方案:由以大型机械设备开挖导流明渠为主,变为以人工爆破为主。这一爆破方案,得到了解放军工程兵学院爆破专家的评估咨询与认同,就由解放军背炸药,我委陈敦科也随部队长途行军8个多小时到达唐家山现场。后来天气好转,随之大型机械已通过米-26直升机吊运进去开始施工,按原计划实施机械开挖方案。
与此同时,根据避险要求,我委前后方协同作战,进行不同溃决方案1/3、1/2,全溃决的各种水位流量对下游的影响,提供部领导决策参考。
6月7日7点08分,泄流渠开始泄流。郁积在唐家山怀中,郁积在灾区人民乃至全国人民心中20余天的悬湖之水,在智慧与拼搏铸就的通道中,在全世界的注目下,终于一厘米一厘米驯服地向下游奔涌。6月8号16点,泄流渠流量达20余立方米每秒,泄流渠溯源冲刷态势明显,稳步向应急处置方案设计的目标发展。随着下泄流量不断加大,溯源冲刷态势越来越好。那一天,是中华民族传统佳节端午节,领导来慰问我们。6月10日6点至11点30分,湖水位最高上升到743.13米,下泄流量从337立方米每秒逐步加大至6500立方米每秒,泄洪口门宽度拓展至100多米。20点,坝前水位回落至720米这个比较安全的水位以下。这时我们一直揪着的心开始放下了。唐家山堰塞湖应急排险工程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,新的一条通口河已按我们预想形成。
看到这个结果,大家异常兴奋,作为我本人来说,一辈子为长江流域的水利事业奔波,在即将退休之际,为堰塞湖、震损水库的排险出一些主意,提供参谋意见,做一些实事,感到欣慰。回想起在灾区的33天,我也深深感受到我们的党和人民在灾难面前万众一心,众志成城的力量。虽然地震我们无法预防,但我们有能力在不久的将来兴建起新的汶川、北川、青川!
谢谢大家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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