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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□徐春燕

　　早在人类尚处蒙昧之时，黄河水就滋养着华夏大地，人们对其依赖甚深。而黄河中下游时而泛滥，促使早期人类萌发了河神意识。迨至清代，围绕黄河之神的祭拜活动更为频繁和丰富，河神祭拜成为我们了解封建社会晚期信仰文化的重要内容，也是透视此时期黄河流域民众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
　　政府组织下的河神祭祀

　　“国家大事，在祀与戎”，祭祀是封建统治者彰显国家统一和皇权至上的重要仪式。河神是人们早期的山川崇拜之一，古代将长江、黄河、淮河、济水四条河流称为四渎，黄河地位举足轻重，备受历代统治者重视。早在殷商时期，人们已经有了祭祀黄河的仪式，后来随着中央王朝政权的巩固，国家对风调雨顺，物阜民丰，河清水晏的迫切要求，祭祀河渎逐渐成为封建礼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。

　　清代，河祭享受中祀之礼，一年一次，或一年两次，礼仪规范细致而繁琐。

　　国家祭祀的地点选在河渎庙，黄河沿岸建有多处河渎庙。山西蒲州河渎庙规模宏大，清康熙皇帝为之亲书“砥柱河津”匾额，可惜民国时期毁于黄患中。河南武陟嘉应观建于雍正时期，也为祭祀河伯之所。除了河渎祭祀，明清时期政府还在山东、山西、河南等黄河沿岸建有大量祠庙，祭祀河神，所选择的地方多为黄河泛滥决口频发之地，可见黄河对国家政治及百姓生活影响重大。

　　清代政府祭祀河神的事件不胜枚举。如乾隆二十一年(1756年) ，皇帝下诏命地方官在徐州孙家集择地建河神庙，“以昭崇德答庥之意”。乾隆四十三年（1778年），皇帝又诏，江南及河东等处建黄河神庙，每年春秋祭祀。同治十一年（1872年）十月，江北运道水浅阻航，河道官员虔诚祈祷，“旋得大雨，河水涨发，米船得以畅行”。翌年，黄汛愆期，漕船阻滞，“经江安粮道等祈祷辄昭灵应”。光绪五年（1879年）四五月间，河运漕船由运入黄，水源枯落，漕运总督文彬，曾到张秋镇金龙四大王、朱大王、黄大王、栗大王、宋大王、白大王、陈九龙将军、元将军庙等处祈祷，结果连霈甘霖，漕运恢复。

　　清代人们对于河神的崇信前所未有，除了以国家名义进行的大型河神祭祀，各级政府还有形形色色、规模不等的祭祀河神活动，黄河一带的百姓如果在河边发现了“大王”或是“将军”，必须及时汇报地方官，经过确认后，官员便带着巫师前去迎接。接大王的时候唱着祝词把蛇先放在一个盘子里，然后再放进轿子里抬入庙中供奉，或者是蛇登盘子后，官员用头顶着盘子，将蛇送到大王庙里，用香花供养。小说《醒世姻缘传》中提到济宁金龙四大王庙中供奉着金龙四大王、刘将军、杨将军：“这三位神灵，大凡官府致祭，也还都用猪羊；若是民间祭祀，大者用羊，小者用白毛雄鸡。浇奠都用烧酒，每祭都要用戏。”虽然小说中所提及的人物和事件多半是虚构的，但关于社会崇信大王、将军的记载，的确是当时的真实反映。

　　何以清代河神信仰盛行

　　明清时期河神信仰的盛行并不是偶然的，而是有着深刻的自然和社会原因。

　　首先，源于河神祭祀的功利性。黄河和漕运对于社会和经济影响深远。自公元1194年起，黄河夺淮，导致淮河口出水不畅，经常泛滥，直到清咸丰五年（1855年），黄河水在铜瓦厢溃决，黄河再次改道，大的水患才开始减少，此间是黄泛最严重、破坏力最强的一个阶段。正如学者邱浚所说：“天地间利于民者莫大乎水，害于民者亦大于水”，统治者也深深意识到这个问题。康熙皇帝曾将河工、漕运与三藩并称为“三大事”，书之于宫中柱上，夙夜廑念。在水患对于国家经济和民生威胁极大，而人改造自然能力又十分有限的情况下，人们对神灵的依赖便显得格外强烈，也正是因为这种功利性目的才使河神信仰存在千年且长盛不衰。

　　其次，源于河神祭祀的政治性。封建社会晚期是皇权空前强化的历史阶段，同时也是封赐河神最多的时期。统治者将敕加封号、颁发匾额的权利集中到自己手中，并通过各种方式将众多河神列入国家祀典，规定了庄严而繁琐的祭祀仪式，同时政治领域中的等级观念也通过河神的封号、庙宇修建级别等体现出来，这些都是强化皇权的重要举措。

　　皇帝的权威通过祭祀传递到社会各个角落。在统治者看来，君权神授，皇帝和河神一样，权利都来自天帝，河神的敕封、匾额又是由皇帝赐予，如此看来，皇帝地位是与河神一样，甚至高于河神的存在。因此每一次河漕的治理都离不开皇帝的英明指导，而每一次治水的成功，除了河神庇佑，对皇帝的赞颂也是重中之重。

　　国家祭祀中官方祀神求报、神人互惠的心理与民间无异，是双方共同的心理诉求。河神形象先由民间产生，然后反馈到政府，再通过敕封反馈到民间，从而使政府和民间在信仰上最终达成统一。不同的是，在“天人感应”影响下，皇帝地位卓然，拥有与神沟通的独特能力，而神灵显圣也是昭示皇帝“天命”所在，也就是说以皇帝为领导的祭祀河神活动是皇帝向百姓施恩，昭示保佑百姓安居乐业，国家长治久安力量的颂扬。正是在国家力量的推动下，河神信仰空间得到扩展，在明清数百年时间里，河神信仰已经不独黄河流域，而是遍及全国各地。

　　最后，源于河神祭祀的娱乐性。“人间烟火气，最抚凡人心”，祭祀固然庄严而神圣，但是这并不妨碍人们从中寻求到慰藉与快乐。清代黄河两岸的民众生活艰苦，除了要承担修筑漕运、防洪筑坝的劳动，还要承受黄河泛滥成灾导致的土地淹没、流离失所的痛苦，此外各种赋役也在所难免，在饱受生活压力的情况下，人们对舒缓精神，娱悦身心的渴望非常迫切，于是出现娱神，也为娱人的活动就在所难免了。

　　清代黄河流域很多地区，遇到正月十五，或者河水大涨决口成灾，抑或干旱缺水之际，人们都有到河口“放河灯”的习俗，许许多多的灯一齐放入大河之中，星星点点顺流而下，让人眼前一片光明，这在祭祀河神之余，也愉悦了人们的精神。清代戏曲艺术得到了长足发展，不仅是社会大众喜闻乐见的文化活动之一，也成为重要的娱神活动。民间传说，大王或将军喜欢看戏，于是每年祭祀河神的时候都必须演戏酬神，娱神更是为了娱人，人们借助神之口，将自己的愿望和要求表达出来，以满足精神生活需求。

　　来源：中国水利报 2020年11月5日